十年矿山路——真情永存（六）

　　矿山一群老友，谁请探亲假，谁自然就要辛苦一点，就要帮其他朋友带手信回家，到朋友家带东西回矿里。每次行程的背囊，都装得鼓鼓的。有时候其他人还要专程送探家的朋友去坐火车，朋友从广州回矿，还专程去火车站接人呢。从广州回来的东西多，只得用扁担来挑。因为在冬瓜铺下火车后，还要步行5公里多的路程。记得在1974年11月28日，我探亲假结束从广州回矿山，我总共有5大包行李，如何去火车站都成了问题。好在那天我妈上中班，还有她的工友、二楼的霞姨说新火车站落成后，还没有去过，想借这次送我的机会去看看。这就太好了！这5大包行李里的东西，包括有余海、王新民、黄润生、罗汉钊、黄汝恒、廖柱良和我自己的东西。今天如果没有我妈和霞姨的帮忙，我是无法前往火车站的。列车到了冬瓜铺，好在有廖柱良来接车，要不然，我挑着这5大包东西，不知走到什么时候，才能到达运输大队的小火车站。

　　有时我们相约相同的探家时间，以便在广州相聚。这可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，我们可以“吃大户”，今天到你家开餐，明天去你家加菜。就算你没有回广州探家，只要有吩咐，必定要到他家里带东西，虽苦虽累，大家从来毫无怨言。每到一家，朋友的父母亲都是非常热情接待，有时还真不好意思呢！记得有一年我探家，雷公托我带手信去他家。我抽了空骑单车从福今路（现东风东路）到黄埔大沙地他的家。他父亲是交通部四航局驻广州的一个单位，单位宿舍在黄埔中学附近。我骑了一个多小时单车，近中午时分到达他家。他父亲上班，母亲是家庭妇女。雷公老家是河北定县人，在广州长大。他说一口流利的广州话，很少说普通话，甚至与父母亲在一起的时候，还是说广州话。中午时分，雷公的母亲做了满桌的菜招呼我，还让邻居一位长者来陪我吃饭，而他母亲坚持不上桌，弄得我十分过意不去。雷公是家里的独生子，自小生活在广州，对广州很有感情。1977年7月份左右，他父亲的单位迁到天津，父母亲要回去，把他也带走。他实在没办法，在矿山办理了调动手续回天津去了。没想到，这一别，竟是诀别！原来一天，雷公在天津市马路上骑着单车，突然后面一辆马车惊车，马拉着大车向前狂跑，雷公躲避不及，被马车碾过，后经抢救无效而离开人世。这是他离开矿山几年后我们才知道的事情。现在一晃过了近30年了，每谈起雷公这个朋友，我们都唏嘘不已。

　　有一年，我家养了几只火鸡。火鸡是西方人过圣诞节的好礼物，我们从来没吃过。那年夏季，我们都相约探亲回到广州，自然目标为火鸡而奔向我家了。母亲杀了一只大火鸡，把鸡骨头剔出来，煲了一大瓦煲老火汤，喝得大家“返寻味”。火鸡的肉很瘦，绝对不是“瘦肉精”的功效（当年还没有瘦肉精呢），用来炒肉片，非常嫩滑，吃得大家直舔嘴，至今记忆犹新。

　　山区的圩集，一般到中午时分才是人气最旺的时候，石牯塘的圩集也不例外。黄洞的瑶民，在趁墟那天，带上冬菇、笋干等山货，走上十几公里路，赶到石牯塘墟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。在刚到锦潭矿不久，我们经常在星期天休息日，不辞劳苦，成群集队走十里多路去赶集。圩镇里有一个我们在广州市没有见过的情况，就是圩镇里的人家，只要你按人头交1角钱，主人就提供厨具、炉灶、柴草、碗碟等，你就可以自己动手煮食美食。我们都感到很新奇，就到墟上买上鸡、鱼、猪肉、青菜等，就到这些人家里，自己动手，丰衣足食了，挺有意思的。过去，在读中小学的时候，老师组织学生，带上柴米油盐、肉菜、锅等，外出野餐。现在，现买现做，绝对新鲜，不亦乐乎？由于我们广州人爱喝汤，特别是老火靓汤，用柴草特多，店主受不了，后来，每人要收2角钱了。当时，猪肉、鱼要1.2元一斤，鸡只需0.9元一斤，生鱼、水鱼也是1元左右一斤。鸡蛋一般1.4元一斤。石蛙也才1.2元一斤，穿山甲价钱差不多。民以食为天，辛苦一个月，发工资了，来趁墟，美美吃上一顿，犒劳自己，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啊。后来，就演变为派人趁墟购物，带回宿舍煮美食，再不受时间限制了，此情之乐，只有自己才感受到的。真是仁者乐山，知青乐食啊！

　　靠海吃海，靠山吃山。生活中高山峻岭环抱的矿山，野味很多，只要你做出努力，也是有收获的。在公休假期，有一些工人到山坑里摸鱼抓虾，到山岩里抓“石蛙”，拿着手摇电话机到河里电鱼，到山上采一种名叫“大茶药”的草药到小溪里毒鱼，甚至有个别人偷来炸药雷管到河里炸鱼。也有人扛起夹野兽的带钉铁夹，进入深山，寻找野兽出没的路径，放下铁夹专门夹野山猪、石羊、黄猄、猴子等动物。

　　当地的山民也经常把他们的胜利品拿到我们锦潭矿区出售，所以，饭堂也不时有野味吃。我隔壁宿舍的同事，就曾几个人合伙花了30多元钱买了山民准备拿去石牯塘圩镇出售的一只野猴子，大约有20多斤重。猴子的一只脚被铁夹夹断了。隔壁同事们买到猴子后，把猴子杀掉，除了吃一部分外，其他猴子肉拿去晒成肉干，据说对治理小孩“生积”（中医指小儿消化不良的一种病）非常有效。

　　单身汉宿舍的门前，用砖垒砌的炉灶一排排，简易好用。星期六晚上，这些炉灶都是炉火通红，映红了单身汉愉悦的脸庞。真有点像《沙家浜》中阿庆嫂唱的：“垒起七星灶，铜壶煮三江，摆开八仙桌，招待十六方……”井下这么辛苦，不能亏待自己。记得有一次，有间宿舍几条汉子，有的人在“斗木”（做家具），有的在“开灶”（煮饭菜）。不知谁在炒牛肉，快好的时候大喊“生粉在哪？”马上有人应答在门口边。炒牛肉的不管三七二十一，拿了一勺“生粉”就用水泡开，倒进锅里为牛肉打了个芡，但老半天糊化不了，炒牛肉的只是埋怨生粉质量差。上菜吃饭了，有人说，怎么这牛肉的味道怪怪的？才发现原来那不是生粉，而是做家具刷漆用的福粉！

　　有一年夏季星期天，慕洁弄来一些沙虫干，晚餐我们在宿舍用沙虫干煲冬瓜汤。但我们从来没有用过沙虫干煲汤，怎么办？只得见步行步啦。慕洁用清水泡开沙虫干，然后用剪刀将沙虫干剪开，再将沙子清洗干净。后来，冬瓜沙虫干汤煲好了，住在隔壁的赖副主任也来一起喝汤。他喝了两口，问：“汤怎么不甜的？”是啊，本来“沙虫干煲汤”是“湿水棉花——毋得弹（没得说）”的，我只好将制作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。赖副主任听了哈哈大笑，说你们还称得上广州人，一点都不懂得吃。应该先将沙虫干放进铁锅里烤到稍微转为金黄色以后，就下开水进铁锅里，然后用筷子一搅，沙虫干里的沙便干净了。但千万不能把泡沙虫干的水倒掉，而应去掉水中的沙，将剩下的水倒进煲汤的锅里一起煲，这样，煲出来的汤才会有鲜甜的味道，死蠢！

　　有一次星期天休息，我们几个老友煮汤圆吃。现在家里煮汤圆，只要到超市里，买回包装好的汤圆成品就行了。当时，我们要先和好糯米粉，把做好的馅包进去，然后下到烧开水的锅里煮。汤圆的馅，一般是用炒过的花生、芝麻、砂糖做的。但也可以做咸的汤圆。汤圆煮好了，大家就用碗舀来吃。正当大家吃得兴致勃勃之时，不知谁大叫：“辣死我了！，谁在汤圆中包了个辣椒？”哈，倒霉的被辣的满脸通红，而罪魁祸首的廖柱良，却躲到一边抱着肚子笑得弯下腰站不起来了。

　　在秋高气爽的秋天，星期天休息，我们一早起床，到饭堂买包子、馒头、咸菜，带上军用水壶，就一起往黄洞方向出发，进深山。秋天的八宝山，山峰显得更加雄奇险峻，令人赏心悦目。我们一路上，感受着山野中的微风和清新的空气，感觉是很惬意的。我们边欣赏雄伟的八宝山，触景生情，自然而然地吟诵起毛主席的《清平乐•六盘山》：“天高云淡，望断南飞雁。不到长城非好汉，屈指行程二万。六盘山上高峰，红旗漫卷西风。今日长缨在手，何时缚住苍龙？”有的吟诵另一首《十六字令三首》：“山，快马加鞭未下鞍。惊回首，离天三尺三。”“山，倒海翻江卷巨澜。奔腾急，万马战犹酣。”“山，刺破青天锷未残。天欲坠，赖以拄其间。”也有的吟诵唐朝杜牧的《山行》：“远上寒山石径斜，白云生处有人家。停车坐爱枫林晚，霜叶红于二月花。”有时在矿区山上眺望附近农村，看见缕缕青烟，鸡鸣狗吠，更真切体会到陶渊明“暧暧远人村，依依墟里烟。 狗吠深巷中”田园生活的无限美好。此情此景，绝对在广州闹市里是感受不到的。

　　夏天，锦潭河畔更像一个游乐世界，除了下河游泳外，这个地方有很多天然的“小石潭”和瀑布。过去在中学语文课本中背诵了柳宗元的《小石潭记》，在字面的意境上品尝了其引人入胜的情景。但在八宝山下，我们亲身体验了柳宗元的感受。这里的水潭，周边确实“青树翠蔓”，四面竹树环合，“闻水声，如鸣佩环，”。如果潭上岩石有瀑布，那就是如雷贯耳了。水清冽而无鱼，在水中泡的时间稍长，人也受不了，因为山水寒冷，虽然时值炎热的夏季！如果抱上一个大西瓜，泡在水里，那可是上等的享受呢！

　　雨水季节，八宝山好多条山涧，飞流瀑布，蔚为壮观。看到此景，自然会跳出中学课本中李白的《望庐山瀑布》诗句：“日照香炉生紫烟，遥看瀑布挂前川。飞流直下三千尺，疑是银河落九天。”后来，在1995年暑期，我曾到庐山，目睹过庐山瀑布，但并没有令我惊喜，在我心目中，庐山瀑布也不过如此。因为我感到，似乎还比不上我们八宝山的瀑布呢！只不过庐山的文化底蕴深厚，八宝山的瀑布，名不见经传，不为世人所知而已。其实，在我们这个穷山僻壤，大瀑布、小瀑布比比皆是，我们只是见怪不怪罢了。我和政工股黄汝恒等几个兄弟，大伙上班在一起，住也在一起。与其星期天闲着，不如增加些活动内容。于是，我们几个人一起动手，找了锄头等工具，就在宿舍旁边的一块空地上，铲掉杂乱的野草，刨开大小石头，硬是平整了一块基本合乎标准的羽毛球场地。找来两根圆钢管，在场地中间竖起来挂网，按照尺寸用石灰画好边界。这样，一个具有“独立自主知识产权”的羽毛球场建立起来了。星期天出来可以安排其他活动外，我们又多了一个自娱自乐的地方啦！那段时间，我们买来羽毛球拍、一筒筒天鹅牌羽毛球，每个星期天都泡在羽毛球场上，单打、双打，大家厮杀得天昏地暗、汗流浃背，各不相让，好不快哉！

……

　　是的，“世事艰辛,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”。都希望自己的生活之路一帆风顺，少一些波折和坎坷，这是每个人的愿望。我们只有调整好自己的心态，正确面对生活中出现的挫折和困难，才能使自己走出“困境”。《易经》中“天行健，君子以自强不息”，讲得就是这个道理。上古洪荒，生产力低下，那时生民劳作不知怎样受苦受难呢！但我们的祖先却把艰辛的劳作描绘得轻松愉悦，极具生活情趣。《诗经》中不少描写劳动的诗篇，都表达了祖先们欢乐的心情。即使在中学课本中的《伐檀》、《七月》，也是以劳动为起兴，表现出劳动者对不劳而获的贵族的不满、讽刺、甚至反抗，但劳动者对劳动本身并无怨尤的。我们应该懂得，劳动是人类永恒的主题，美好的生活需要双手来创造。只要我们在艰苦的劳动和生活环境中，培养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，培养积极乐观的人生观，那你就可以从中寻找到快乐。我在矿山呆了10年，将人生最好的一段时光奉献给十分艰辛的矿山建设，但是这一段矿山的磨砺也是人生最大最宝贵的财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