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年矿山路——空飘气球（22）

每年6月间，东南风劲吹的时候，也是国民党对大陆进行空飘宣传的最佳季节。其实，利用自然风力进行政治宣传，是过去大陆与台湾紧张对峙期间的攻心做法。

 锦潭矿的民兵合影（部分）

每年的这个时候，我们基干民兵都要上山捡台湾的“空飘”。能飘到锦潭矿区山上的一般都是宣传单子，内容不外乎都是攻击大陆的政治宣传，有的宣传单是彩印的。至于什么空飘的衣物、食品之类，是不可能飘到锦潭矿区的山头上的。捡“空飘”可不是好玩的事情，满山漫无目的去跑，有时顶着烈日，还得钻进荆棘丛中，搞不好就会被躲在野草树丛里的蚊虫叮咬，还会被树簕树刺划破手脚。记得有一年“6.26”上山采中草药，有一个青工有漆过敏，那天不小心从一棵漆树边走过，马上引起过敏，头肿胀得像个大猪头。上山捡到宣传单子，我们都要集中起来，交给矿保卫人员处理，并有纪律要求，凡看过宣传单子内容的一律不得对别人说。

我们身处大山沟，只有“空飘”，听说海边还有“海飘”。但不管是“海飘”还是“空飘”，捡到的东西千万不要私藏起来，归为己有，否则，有时会酿成大祸临头的。2010年，我在琶洲展馆看南国书香节展出，买了一本陈秉安著的《大逃港》，里面有一则记述“白背心”的故事：

60年代，梁五贵是东莞塘厦镇的一个民兵排长。他有个爱好：打篮球。……

有一回，军区的首长来东莞视察，临走留影。别人站在首长身边都两手贴裤缝，笔直笔挺。他却一定要抱个篮球。……

谁知后来，这梁五贵就因打篮球出了事，差点丢了性命。

那时节，蒋介石正叫喊“反攻大陆”，海峡两岸，打不完的“攻心战”。还搞“海飘”，就是把宣传品放到海水中，利用潮水的涨落将“一定要解放台湾”、“打倒国民党蒋介石”的标语飘到金门岛去，或者将“反攻大陆”、“大陆同胞团结起来推翻共党暴政”的标语飘到厦门来。如同金门一样，香港的国民党组织也往宝安、东莞放气球。

说来有趣，那时国内连吃饭都困难，飘到金门去的“宣传品”竟还带着一扎扎的贵州茅台、北京果脯、甚至张小泉剪刀……说是“拯救苦难中的台湾人民”。而台湾方面飘过来的呢？也都是好东西，一袋袋的白面、一铁盒一铁盒的猪油、饼干、牛奶糖……有点像相互送礼了。后来“海飘”不够“过瘾”了，又发明了“空飘”。西风起来的时候，大陆一方的渔民民兵将标语系在风筝上，放到对面的金门岛上去；东风起来，台湾一方将标语系在气球上，放到厦门来。如同金门一样，香港的国民党组织也往宝安、东莞放气球。

那时，政府有严格规定，饿死不为五斗米折腰。凡是国民党反动派飘过来的东西，捡到了一律要交公。眼睛看到了的，不但要被查问“那些东西”的来源，有些公社的红头文件还写着，要给看宣传品的群众“洗眼”。

这一天，梁五贵正在山头上锄地，就看见蓝空中飘忽忽地飞过来一个白色的东西。“他妈的，又来了，国民党气球！”梁五贵正骂着，果然就听得“啪——”地一响，掉下来许多的饼干啊、香烟啊，还有男女的衣服裤子，有的落在地里，有的落在荆棘丛中。

民兵排长首先盯住看周围有没有斗胆拾了反动物品的人，没有。他便骂咧着，一边从地上、荆棘中捡空飘过来的物品，准备上交公社武装部。

梁五贵把所有的东西都交到武装部去了，只有一件没舍得上交，那是两件白色的运动背心，太漂亮了，他舍不得。

公社书记大大表扬了梁五贵的思想觉悟高，还通知他再上一次县里的“先进民兵会”，吃三天“甑蒸饭”。

事情就坏在这三天的民兵会上。

民兵会散会的前一晚，照例要进行一场篮球比赛，梁五贵高兴极了，又有了表现机会，他特意穿上了那件白色背心上场。

球赛打了一半，情况就不对了。所有围着看球的观众的眼睛都盯住了梁五贵的背脊看。

全场猛地一静。

全场人都在看什么，你想都想不到。

梁五贵的白背心浸透了汗水，竟然慢慢显出来四个字来：“反攻大陆”！

人们都吓坏了！事情来得太突然，所有的人都只敢看，不敢喊出第一声。

在公开场合显示反动标语，那是要杀头的！

……

最后的结果当然可想而知，梁五贵被五花大绑起来。他被脱光了上衣，反吊在屋梁上。审问是怎样成为“美蒋特务”的。有人在旁用木棍抽他，每每一棍下去，人就在空中摆动一遭，屋梁就发出一遭“吱吱——”的声音。他就痛苦叫一声：“是白背心呀，是白背心呀——”那意思是，他不知道，拾到的时候是一件空白背心的。

他被解下来，晕死过去了，一盆冷水下去又活过来。

从此，梁五贵就落了个“白背心”的诨名。